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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做了一个决定

全文1w+,he,是一个“想要去死但被拯救”的故事,阅读愉快。



虎杖悠仁做了一个决定:去死。


并非中二少年时代的自说自话或是沉溺于悲伤,在做出这个决定以前他思考了许久,最后在纸上一点一点认认真真条理顺畅事无巨细地梳理了一遍,大到社会贡献小到个人情感,整张纸纠葛复杂皱成一团蛛网。乖孩子把垃圾团起来扔出窗外,风什么也不知道,把心事混合纸张一起吹走。虎杖悠仁靠着躺椅向后摇摆,最后用拉长而轻松的语调得出一个结论:啊——我果然还是该去死吧。


在他有限而屈指可数的十几年人生中,他没拥有过的太多了,譬如父母,譬如金钱,譬如地位。第一是奢望,第二第三如果他活得够久,也许会挣得一二分。但是虎杖悠仁对那个不太感兴趣,他只想要:爱。可爱什么也不是,物质不能构筑其形态,语言学说难以言描,图画更不能勾勒。然而给他的爱已经多到堆积如山,足以把他埋葬。



他不是学习好的人,对文科对理科都像脑子混乱成浆糊,什么也思考不清。但往往越简单的人越能看破世界真相,一语道出真谛。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都对此又爱又恨,因为虎杖悠仁的嘴大概开过光,不仅可以用来打直球,不好的预言也要成真。忘了介绍,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虎杖悠仁的两位好朋友、好同伴,不过他们要幸运一点,因为他们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请不要误会,因为虎杖悠仁对此并不羡慕。他踏入咒术界的伊始是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和拯救别人的迫切心情,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吞下了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那时他还怀有侥幸心理,殊不知命运早已恶意潜伏窥伺,要他加倍偿还。


他也不明白,往往拯救别人的代价是自己付出生命。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虎杖悠仁总是觉得丘比特对自己抱有深切恶意。传说小爱神射箭时要遮住双眼,随心所欲,即使素不相识亦或者怀有深仇大恨的人一旦被射中也会坠入爱河,把嫉妒占有欲和甜蜜一并吞入口中。而到了他这里,不知爱神之箭是否漫天乱飞并且分支发射,魔力逐步倍增,纵使虎杖悠仁连结局已经清晰明了且必然分道扬镳的人他却依然爱上。


不会吧,男性,还是自己的老师?虎杖悠仁承认这一点后在心里大呼小叫,少年恨不得奔走相告而最终沉默,因为命运已在河岸虎视眈眈。但是,虎杖悠仁在心里悄声说,五条悟在他心里不是特级咒术师,他只是、他只是……


他只是虎杖悠仁喜欢的人,他只是虎杖悠仁心里丘比特的化身,他只是无意之中把箭射向虎杖悠仁。所以虎杖悠仁毅然决然走向地狱,并且义无反顾。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虎杖悠仁一定要去死呢?虎杖悠仁扳着手指算,自己背离初心有多远。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拯救别人,那他在咒术界这几年杀的人比他救的人不知道多几倍。的确,即使凭心而论那并非他的错。


身体里的另一个恶魔名为两面宿傩,大概算是人类最强诅咒师,诞生之时即嚣张标注将会永生永世作恶世间,他们互相憎恨却借助一个身体共同存活。虎杖悠仁没有的力量两面宿傩全都有,所以即使签订契约两面宿傩稍费力气依然可以打破,乐不可支地看着虎杖悠仁在醒来后面对满地尸体。


怎么办呢?有很多人提议要对虎杖悠仁处刑,可是虎杖悠仁被他的老师五条悟保护。无数次,每一次都像最开始,他的老师坚定至此,羽翼之下一定要拥裹一个虎杖悠仁。可是可是,老师,那不值得的。虎杖悠仁在上课的时候看着五条悟的侧脸在心里小声说。


你保护的不是有益于世界的天才小孩,而是一个无法估量危险性的随时会暴走的核武器恐怖分子。


不过他没有说。人心复杂至此,他也不能例外。看一个人为你奋不顾身是不是会上瘾?虎杖悠仁不知道,可他总还想放纵一下自己的贪婪情绪,看老师再保护他一次。最后一次,虎杖悠仁对自己说,你必须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肮脏的你手上沾着混乱的血,需要死亡来清洗。然后他的头就被五条悟重重地敲。很痛啊五条老师!他不满地叫起来。


那个时候窗户把阳光分裂开再倾泻,融融的生怕惊扰什么。窗帘被暖风轻轻地吹到晃晃悠悠,五条悟的美貌于是也在黄昏反射下熠熠生辉。教室里除了他们已经再无别人,白发男教师瘪了瘪嘴,说这可是老师花费课下时间留堂陪你的啊,悠仁要专心一点。


虎杖悠仁专心了一点,不如说,五条悟在他身边时他总是想不了去死这件事。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妄图霸占对方余下的生命,所以渴望被爱着,所以会暂停去死的执念。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虎杖悠仁还是想死,这个念头从早到晚充斥着他的心扉。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已经知道最坏的结局,甚至可能还会有更坏的结局发生,因为你本身就是个未知数,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去死呢?这样想不正常,但虎杖悠仁就是这样想的。


他有生之年得到的爱已经够多,一份不被回应也没有太大关系。他早就不需要希望,踏入暗流漩涡之后生命在意义这件事上快要失去意义。


虎杖悠仁心甘情愿地立于陡峭悬崖,想要一跃而下粉身碎骨任由湍流冲洗,他不要谁义无反顾一骑绝尘狂奔而来拯救他,尤其不要老师来拯救他。平静地,平静地死在期待的黑暗里面,这样就好,虎杖悠仁想,这样就好。



所以从今天开始虎杖悠仁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详细的死亡计划。但是在那之前他忽然想起,或许自己应该设定一个告别仪式,庄重一点面对自己的死亡。




首先是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


虎杖悠仁从没面对过女孩子,毕竟他可是母胎单身第一人。并不是没有人喜欢他,相反,虎杖悠仁他太好了,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无声无息而至,一切完成不索要任何报酬悄悄离开。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他是留存在多少女孩心里的只属于光和夏天的回忆,不知道在他离开学校前有多少封包裹着雪白信纸和粉红字句的情书快要落在他课桌上。那些女孩天真无邪,究其一生不会明白他选择了什么道路,她们也许会在青春荏苒蹉跎后某个下午发出漫长嗟叹,想起当年没说出口的遥遥无期的暗恋,想起操场上吸引一切目光和注意的打篮球的少年。可是她们甚至不知道,虎杖悠仁早就青年时代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面。


虎杖悠仁在女士饰品店里面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目光落到一串橙晶的耳坠上,光把它照射得通透华贵,杀伤力的美压迫四方。很像野蔷薇的发色,虎杖悠仁想。店主是个女人,用含笑暧昧又了如指掌的眼神看他,问是在为女朋友选耳坠吗?


不是不是,只是女性朋友啦,虎杖悠仁含含糊糊,但是他又认真至极地想,该把“女”字去掉,因为野蔷薇一直很讨厌过分强调性别,她那么自信而神采飞扬,应该永远怀揣着变好的自信。野蔷薇可以做到她想做的,可以接纳自己,她是如此强大。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的她还在纠结自己要变漂亮和时尚,但是野蔷薇其实很美,她还没有打耳洞,这或许可以成为最适合她的礼物。


虎杖悠仁把耳坠取下来,认认真真打量过后看了看价格。……太贵了,几乎能抵得上他大半年生活费,虎杖悠仁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饰品能贵到如斯离谱的程度?女孩子每天为这些东西花钱,居然还没有破产,莫非她们都是理财大师?


但是虎杖悠仁还是下血本一脸肉疼却干脆地付了全款。临出门时他停了一步,对着店主说:“不是女性朋友。是最好的朋友。”


他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是不需要在意性别的最好的朋友。



接下来是伏黑惠。有一点困难,给他什么好呢?


虎杖悠仁悠悠然踏进了书店,没办法,送点实事纪实类书籍吧。男孩子的友谊朴实无华,更何况伏黑惠本来就是行动大于言语派的人,逼急了他能豁出命跟你打一架,但是要他说一句“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这种话恐怕能让他当场将你分尸。男生之间本来有时候就不需要多说,生离死别的咒术界有不惧死亡的同伴就足够,其他说得太多就煽情过头变成肉麻。


虎杖悠仁看也不看,把书架上分类好的一摞全都扫进怀中,付款后又买了个巨型背袋把书放进去,凭借自己非人的力气和体格雄赳赳气昂昂迎着书店店主惊恐的目光走出了书店。


他的目光透过翠绿的树枝望向马路尽头,上一次他们三个人还在饮品店点了一杯冰镇的乌梅汁。


“我反对!明明甜橙更好一点!!”


伏黑惠捧着一大杯黑紫黑红冰冰凉凉又甜腻腻的水果汁皱起了眉,钉崎野蔷薇享受地吸了一口,虎杖悠仁在旁边急得跳脚,身为甜橙派的尊严让他大声叱咄并且反抗。


因为店内“三杯同口味果汁半价”的优惠,虎杖悠仁被暴力镇压,钉崎野蔷薇接管大局,决定夏日饮品的口味。


“笨蛋,只有乌梅汁才会有这样的口感啊,”野蔷薇心旷神怡地摇了摇头,鄙夷地对着虎杖悠仁摇了摇手指,“甜橙又不够甜还有点酸,根本不配和最上乘的乌梅比。”


又开始了,伏黑惠想。马路边兵荒马乱鸡飞狗跳,路人投来诧异眼神,此刻他恨不得自己跟这俩蠢货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虎杖悠仁被钉崎野蔷薇肘击了两拳嚷嚷“太暴力了!惠不能见死不救!”,伏黑惠走到另一侧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抬头望天。


虎杖悠仁垂下头,无声无息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在医院里看见野蔷薇。



虎杖悠仁抱着花在门口踌躇不前,或者说,他有点不敢进去。


他不敢想对容貌在意至极的女孩发现自己毁容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敢面对朋友的眼泪和痛苦。直到一刻钟过去,他贴着门口听见医生字句纠结却还是对野蔷薇下达了最后判决的通告,房间里一片沉默,半晌后女孩大大咧咧佯装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来:“啊,知道了,不就是毁容吗,难道这点打击就能让我倒下吗?”


虎杖悠仁推门而入,野蔷薇穿着蓝白条纹怀里抱着医院的白色枕头,伏黑惠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坐在一旁用小刀为病号削苹果。硝子医生无能为力,钉崎野蔷薇来到了专门的医院,但其他人都知道那不过毫无理由的垂死挣扎。送到的时候所有整形医生都惊愕万分,纵然五条悟开出天价也没人能拍着胸脯说可以修复好钉崎野蔷薇的脸——灵魂上的扭曲本身已非人类所能缝合抹平的范畴。


野蔷薇看见他之后一愣,猛地举起枕头砸向虎杖悠仁,紧接着气势汹汹踩着床铺跑过来砸了虎杖悠仁两拳大声质问他你还知道来看我?我都拆线快半个月了!


虎杖悠仁任她发泄怒气,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真漂亮,虎杖悠仁想,即使毁了容,有些人的脸庞、眼睛、灵魂,依然会在黑暗中闪烁光芒。


最后钉崎野蔷薇停了下来,她严肃地瞅着虎杖悠仁,用食指大力地戳了虎杖悠仁的肩膀一下。我说啊,她开口,不要总是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错,不要总是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肩膀上来。


好像从没这样安慰过别人,所以明明说着温柔至极的话却也像是居高临下的训诫。女孩子像只炸毛的猫咪,腔调不自觉软下来,又逞强般想找回面子再度强硬。别发呆啊,笨蛋,有没有好好听别人说话!虎杖悠仁点头,钉崎野蔷薇瞪着眼睛大声吼:“不论怎么样都是一辈子的朋友,听到了就快滚!”她不会关心,所以闹别扭,是恼羞成怒的柔软。


片刻后他走出病房,阳光冰冷照得他浑身发凉,伏黑惠跟上来在长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学会原谅自己,尤其是当一件事情并不能归咎为你的过错。”伏黑惠如是说。


虎杖悠仁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虎杖悠仁应该拥有的笑容。他已经学会手到擒来地撒谎,没人能看破他对自己怀抱着多深刻而强烈的恶意。



他真是个懂礼貌知礼数的好孩子,因为他把给每个人的礼物都已经想好。伊地知、家入硝子、狗卷棘、禅院真希……回到宿舍后虎杖悠仁把礼物分类包装好恭恭敬敬塞进礼品袋里,打算贴上标签,等到自己能死的时候摆在入口处,前辈们进来收拾遗物的话第一眼就能看到。


但是他忽略了五条悟,他没有给五条悟准备礼物。为什么呢?虎杖悠仁避而不答,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


那么接下来,他要思考的就是怎么去死了。咒术师的身体素质通常好得不可思议,意外死亡基本不会发生。更何况两面宿傩长在他体内,连带着他的力量也超速加强快要进化成为不死不灭之身。


虎杖悠仁叼着笔尖思索,这真是个艰难的问题。他开始计算五马分尸的可能性,但是想了想现在他已经掌握反转术式,于是乎作罢。



最后虎杖悠仁决定割腕。


割腕是个不错的死法,模仿一下电视剧里的情节放一缸水把自己泡进浴缸,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澄澈的水波和殷红的血,最后滑进水里,失去呼吸也失去意识。


但是拜托,没有人告诉过他割腕会这么痛啊!虎杖悠仁不愧为体育界十项全能第一人,天生神力,用刀划破手臂的那一刹那他不像是要割破血管,倒像是因为滔天仇恨想把整个左手腕一并砍断。这样的结局就导致血跟打开花洒喷头一样迅猛而磅礴地狂喷出来,甚至溅了他自己一脸。虎杖悠仁急忙向下滑落,让水平线漫过眼眶,期间水啃噬伤口,他痛得直吸气。


其实在那之前他已经无数次无数次尝试过去死了。跳楼,割喉,服毒,如果枪支贩卖不犯法那么虎杖悠仁一定会想方设法搞一支出来送自己去死的。但是每一次虎杖悠仁都没能成功,大脑意识无法跟细胞意识连通,高等生物人类虎杖悠仁的意识说我要去死,细胞却秉持着一定要活下去的无与伦比的强大渴求,两者胶着拉扯陷入来回战,最后都以虎杖悠仁失败而告终。


身体具有自我保护意识,本能镌刻DNA最深处,意识也不能将其删除。每每到达最后关头细胞就会拉扯着神经迅速使用反转术式把虎杖悠仁从濒死的边缘一把拽回,他醒来后身体完好无损连一道伤痕裂缝都微不可查,只有爆炸般的痛感在大脑深处回响。


灵魂被身体完好无损地禁锢着亦或者保护着,这个时候又可以牵扯出哲学问题,为什么意识不能决定身体?本能反应会超过坚定意志吗?虎杖悠仁早就明白他是死不了的,死不了的,可他依然、依然妄图再一次尝试去死。追根究底穷本溯源,或许只是为了赎罪。


赎罪,就像那些无辜因他而死的人一样,虎杖悠仁想要多死几次,他天真到认为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承担了同样痛苦。他无法背负让无辜的一百个人于他手中丧生的罪孽,但似乎他死一百次就可以让愧疚感暂时缓和。




真的很疼,虎杖悠仁想,他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轻飘飘像一架纸飞机,整个房间开始旋转,意识在空中飘飘忽忽,像是要飞离地球逃离太阳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水波淹没他的睫毛,一切模糊扭曲诞生重塑。他慢慢蜷缩起来,失血过多当然会导致浑身发凉,可他却觉得就像回到最温暖的母体。透明的,漫开的水,红色的,漫开的血。


这个时候大脑神经已经在紧急边缘发出尖利啸叫,虎杖悠仁艰难捱过,以绝对意志克制身体的修复机能。也许是真的到了濒死边缘,他大脑里浩浩荡荡全是十几年来所有的记忆碎片,纵然走马观花,却也真实如初。


最开始是爷爷背着他往家走,后来老人长眠于病榻之上,春日的鲜花还在盛放。镜头忽而一切,伏黑惠怒喊着让他跑,夜蛾正道危坐他前方质问他为何要成为咒术师,钉崎野蔷薇得意洋洋朝他微笑骂他是个来自乡下的傻小子,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错,狗卷棘用言灵偷偷恶作剧,禅院真希抱着手站在远处看着他们,panda靠着他的肩膀……


最后是五条悟,霸占所有可见之处的五条悟。笑着的,带着眼罩的,把眼罩换成墨镜的,往他嘴里塞伴手礼的,和他一起吃火锅的,耍赖撒娇的,挡在他身前的,保护他于尸山血海的危难之中的,说“只要待在我身边就不用害怕”的,全都是五条悟。


拯救者会成为被拯救者的全部吧。






兴许是虎杖悠仁过于频繁的心理活动引起了两面宿傩的注意,他并不在意容器想要去死或者是活下来,反正他会好好利用这个身体。恶魔只是不耐而讥讽嘲笑地问了句:你真想去死不是比谁都更明白该找谁吗?怎么不去?


虎杖悠仁的头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他无比憎恨身体里的恶魔却只能妥协到和其平和相处的地步,但他知道仇恨隐藏在平静海面之下,一旦能够杀死两面宿傩,即使以灵魂作为代价他也会去做的。对方的生得领域之中无尽堆叠着不计其数的白骨,那其中大部分都由被杀死的虎杖悠仁贡献。


他模模糊糊还要去想什么,倏而门被破开,有人天神下凡撕裂黑暗带来光芒,浴室的玻璃全都碎裂,五条悟无人可挡势如破竹。然而看见虎杖悠仁浴缸边摆着一把小刀、面色苍白浸泡在水里时,他的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最后一步一步走过去,小心翼翼把他托出水面。


虎杖悠仁疲惫至极地落进他怀中,松懈一口气后本能压过意志,手腕处的伤口迅速愈合。他仰头看着老师紧抿的唇线,苍白凌厉的下颌。


他笑了笑,心想,老师啊老师,你又救了我一次。





3月20日,虎杖悠仁的生日。还有两个小时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虎杖悠仁把电话按成静音,站在天台吹风。他难得任性放纵,不打算去在意别人的反应。年轻的男孩站在最高处,怀里是地狱吹来的无尽凉风。他想纵身一跃,不顾后果。


冰凉手指尖捏了捏他的脖子,虎杖悠仁反应迅猛地回头,白头发的教师不知已站在他身后多久,见状笑眯眯地对他说:“干嘛这么垂头丧气地站在这里,想要什么礼物可以跟老师直说哦?”


“生日的特权吗?”虎杖悠仁伸手,意思是让五条悟走到他身旁,“那我一定要好好想想要什么礼物才能让老师后悔夸下海口了。”


怎么会呢,虎杖悠仁怎么会舍得五条悟为难。就算五条悟不知道他的生日,随口一句“生日快乐”,他也会把这份喜悦放在心房里储藏好久好久。


“我已经想好要送给你什么啦,悠仁,毕竟老师可是最强的nice guy,”五条悟摘下眼罩,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在月华之下宛如千年亘古的宝石,苍空之瞳攫取灵魂,飞越遥不可及的距离和荆棘直指他而来,他的话意有所指,“什么也不要去想,跟我一起走吧。”



就像虎杖悠仁无数次期待的那样,他们从几百米的高空中一跃而下,但是虎杖悠仁没有粉身碎骨,因为此刻五条悟牵着他的手。他不用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因为五条悟正牵着他。


凛冽的风切割皮肤,高速坠落使空气发出尖鸣,虎杖悠仁转头看着五条悟。对方的雪银色的头发像在风中狂舞,感受到他的注视后五条悟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对他大声喊:“悠仁,看看这个世界啊。”



他的声音被割得七零八落,但虎杖悠仁还是下意识低下头,他们掠过平凡众生。有人相拥而泣,有人灯下接吻,父母牵着孩子的手在夜晚归家,霓虹灯色彩斑斓,小吃店还在冒热气,穿着和服的姑娘携手而行,人流闪烁不息。自古以来,人间是乐土,也是绝境之地。



他们降落。五条悟带他去最昂贵的蛋糕店,红丝绒的蛋糕漂亮得让人怦然心动,五条悟往他的脸上抹奶油,把新鲜的蛋糕胚塞进他嘴里。五条悟带他坐在演唱会的顶棚上,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到,里面的人唱得往我投入撕心裂肺,他们头顶上是繁密璀璨的星群。五条悟带他去看街头表演,年轻人们的乐器演奏浪漫至极得到一片叫好声,五条悟用肩膀撞虎杖悠仁对着他挤眼睛。五条悟带他去买棉花糖,抢到最后一支七彩的,小孩哭闹不止,虎杖悠仁于是把这一支彩云递给小孩,拉了拉五条悟的袖子:“老师不要这么幼稚地欺负小孩啦!”


他们对视,五条悟把虎杖悠仁裹进自己的大衣里面,两个人一同大笑出声。








最后他们去了市中心最高的那座建筑,直升顶楼。五条悟承担所有费用,所以即使此刻也未打烊,所有明亮的灯火在五条悟示意下只为虎杖悠仁而燃。


他们对宴席已毫无兴趣,虎杖悠仁踩着透明的玻璃一点也不心惊胆颤。他在最高处俯瞰,把整个城市的夜晚一同纳入眼中,他的眼睛如此通透,像镜子一样反射一切。




12点,虎杖悠仁的生日终于过去。



可是五条悟用自己的头去靠他的:“你的这一岁才刚刚开始,恭喜悠仁,生日快乐。”


他们都不说虎杖悠仁多少岁了,因为彼此心知肚明,生命在倒计时,年龄暂时失去了作用。虎杖悠仁脸红扑扑的,瞳孔里绽开一片礼花,他原本已经以为老师忘记了,但现在过分的惊喜把短暂的失落一齐打跑。


那个时候他又更喜欢了老师一点。




虎杖悠仁叹了口气,老师是个笨蛋,他想。他用手轻轻拉了一下五条悟的衣服,尽量让语气轻松:“拜托了,老师,我可是咒术师还会反转术式,哪里需要去看医生。”


他说得很对,还伸出手给五条悟看已经愈合不留一丝痕迹的伤口。至少此刻五条悟微不可查的颤抖停止了下来。两个人都被弄得很脏,身上全是血迹和水渍,五条悟把他带回了家。


失血过多,虎杖悠仁落地的那一刻脚还在软,但是几秒过后身体充盈起来,不适和头晕眼花逐渐消退。他换拖鞋时一低头,看见很久很久之前属于自己的那双拖鞋还乖乖巧巧摆在角落里,未曾沾染一丝灰尘。


他忽然开始怀念起不为人知的秘密三个月。也不知道时间怎么计数,为何恍如隔世。




虎杖悠仁洗完澡出来,五条悟面前摆着一堆光碟,他无所事事地切换,目光触及虎杖悠仁时忽然一凝。


虎杖悠仁没穿自己的衣服,虽然也有弄脏了不能穿的缘故,但他只穿一件五条悟自己的白衬衣。


(全文完整版走wb,🆔Flata伏打)



五条悟亲吻虎杖悠仁的脊椎,那里盛开着生命的花蕊。他亲吻每一寸肌理,虔诚又温和。


像透过皮肉白骨亲吻那一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的心。



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日光像新堆的雪,白耀耀地落进来。一切都是崭新的、被五条悟好好清理过了,虎杖悠仁发现自己被五条悟抱在怀里,两个人穿着情侣款的家居服。对方在看书,发现他醒了之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悠仁还想死吗?他问。


虎杖悠仁看着他的脸,轻声说,还有一点。



五条悟换了个问题:“你爱老师吗?”



“我喜欢老师。”虎杖悠仁毫不犹豫地回答,可他不能再说任何一点其他的话。爱太沉重了不适合行将就木的人来讲,信仰会带来负担把老师压垮,救赎他没资格谈论,因为他如此渴望死亡,长篇大论的爱语都显得累赘邋遢,所以“喜欢”两个字就很好。


喜欢就很好。



五条悟看着他,目光描摹少年容颜,他说:“可是悠仁,我不喜欢你,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想把一切都给你的那种爱。”想要你好好活下去的爱。他的声音很轻柔,却阻隔了虎杖悠仁一切退路。


于是虎杖悠仁沉默,五条悟换了一个轻快点的口吻,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那这样吧悠仁,我们来抛硬币决定。如果是有数字的一面那我就杀了你,如果是花的这一面我就不杀你,这样可以吗?”


虎杖悠仁坐直身子看着他。


“如果选中花的这一面,那你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像老师爱你一样爱着老师,还要跟老师成为恋人。当然,如果是另一面,我当然会遵守约定杀了你,然后陪你一起去死。”


“老师骗人的吧?你怎么会死——”虎杖悠仁态度陡然激烈起来,那种可能性几乎令他窒息,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什么事情都有办法,就算死不了我也不会像一个活人。你知道我可以做到的。”


五条悟掂了掂硬币,平静地打断了他。



虎杖悠仁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硬币在下一秒被抛出去升上空中,飞速地旋转、下降,没有人知道哪一面会落到底,没有人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然而一切在虎杖悠仁眼中都缓慢起来,他看着硬币一点点落下、落下,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在无法抉择时抛一枚硬币?并非硬币真的做出了决定,而是在它落地掷地有声之前,已经有个声音决定了你的心。


死亡是什么?死亡是轻松,是解脱,是逃避,是告别,是从此远离世间,告别所有爱和被爱的人。



虎杖悠仁看着那枚硬币,眼睛里浮光掠影闪过无数画面,故人纷杳而至,最后五条悟自时光深处和他第一次相遇,神祇背后有数不清的肮脏污垢也有数不清的光明未来,可他弯弯眼睛,朝虎杖悠仁微笑。


虎杖悠仁忽然泪流满面,电光火石间他伸出手接住硬币,紧紧捏住藏到身后。




我果然、果然……


——还是不想去死。



狡猾的大人用一枚硬币逼少年人做出抉择,五条悟看着虎杖悠仁,语调仍然温柔:“悠仁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虎杖悠仁的声音有点哽咽,他重重嗯了一声,又努力地抬头在泪眼模糊中朝五条悟微笑:“老师好过分啊,早就猜到了吧。”


五条悟握住他的手再次亲吻虎杖悠仁的额头,没有试图去查看虎杖悠仁手心中的结果。五条悟的爱是枷锁,是镣铐,是绞绳,虎杖悠仁是轻飘飘的气球在宇宙里飞,最后被他牵着回归地面。


爱人给予死局,可他甘之如饴。




六眼的持有者早就瞰破世间,一切行散化为骨架,他眼里大概还剩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虎杖悠仁。纵然用轻佻和吊儿郎当来伪装,五条悟依然走过长途,对一切的发生了如指掌。他逼虎杖悠仁认清自己的心,要他有所渴望,要唤醒他的渴望,要他活下来,要他活得比谁都好。



可是五条悟什么也没说。




“那么现在,按照约定,悠仁是老师的恋人了哦!”五条悟用力地抱了抱他,朝着他灿烂微笑。


虎杖悠仁用力点头,鼻腔堵塞。他想问老师我们会怎么样呢,可是他看着五条悟眼睛里小小的自己最终没有问出来。相爱就是好结局。


虎杖悠仁提出另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老师,我该怎么做?”这样活下去的话。


什么也别做。五条悟说。


虎杖悠仁抬起眼睛看他。



“什么也别做,”五条悟说,“只要你在世界上存在过,我就只会爱你一个人。”


虎杖悠仁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听起来好像个诅咒喔,老师。





嗯,是个诅咒。老师眼睛像遥远南极湖面上漂浮的冰晶,自古以来纵斗转星移万物灰飞烟灭亦冻土不化坚硬如斯,却在虎杖悠仁面前幻化成一片汪洋,盈蓝将他溺死。


“爱即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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